巴黎奧運已落幕,餘波仍在盪漾。在東亞、兩岸或是美中之間,各種隱形的、喧囂的甚而是酸澀的角力或發洩,將所有的運動迷與非運動迷,繼續捲在激情的漩渦裡。
譬如不過十七歲就在兩屆奧運奪三金的大陸跳水天才全紅嬋,就有自家人對她橫加揶揄。一開始引起關注的是央視旗下的英文頻道CGTN的記者,竟在堵訪全紅嬋時問她「你知道拿捏的英文怎麼說?」全紅嬋不耐回說不知道時,他竟得寸進尺,說「我來教你好不好?」最終得到了一個「不用了,我不想知道」的冷遇。
這算公然調侃全紅嬋英文差了,還好激起的波瀾不大;南方日報記者朱小龍則炸開一個大窟窿。在一場直播中,他譏諷全紅嬋「瘋瘋顛顛」向德國選手展示金牌,又恥笑全紅嬋不可能一輩子跳水,以後「不跳水了像個白痴能行嗎?」這些言詞招來全網公幹,他被迫關閉帳號,還被報社發聲明將嚴肅處理,有可能工作不保。
這底下湧動的自是國族主義。全紅嬋的水花消失術若是一種奇蹟,這個奇蹟已不專屬於她,更屬於整個中國。羞辱全紅嬋,就猶如在羞辱中國。但這畢竟是茶壺裡的風暴,既是自己人造的孽,裡頭搓辦一下就算交代了。但涉及彼此有著歷史恩仇的中日、兩岸與中美,可就不那麼好辦。
中日間的波濤發生在乒乓球上。原先在巴黎,日本桌球一哥張本智和連輸混雙、男單與男團後抱頭痛哭,至情至性讓不少大陸網友由黑轉粉;但一回到日本,他竟被挖出今年四月赴法國行前,帶著已退休的桌球前一姊石川佳純去到東鄉神社參拜東鄉平八郎。
這下代誌大條,東鄉平八郎是明治時期浪速艦艦長,在甲午戰前開炮擊沉載運清軍的無武裝英籍商船高升號,殺了七百餘清軍,後參加乙未戰爭鎮壓台灣,還策畫日本參與八國聯軍,可謂日本軍國主義的始祖。陸網友獲悉後罵他拜鬼、漢奸,此起彼落。而心儀大陸名將馬龍的石川佳純跟著受累,社交帳號竟被她的傾慕對象取消關注。
一哥如此,一姊更是這般。現任一姊早田希娜回日本受訪時說,想去參觀「知覽特攻和平會館」,「感受自己活著和打乒乓球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」。言下之意是,她現在能安心打乒乓球,還得拜神風特攻隊當年瘋狂自殺攻擊之賜。
這兩個操作讓人驚覺,日本軍國主義從不曾消散,它彷彿就在奧運賽場上,藉由日本選手的乒乓球拍、體操場的單槓、霹靂舞的舞台,來回閃現它的幽靈。
中美則在興奮劑問題上從奧運前打到奧運後,酣戰至今未歇,這已是霸權升降的超級戲碼,不過藉奧運賽場用用。最無厘頭的奧運風波卻是兩岸。巴黎的長榮桂冠酒店奧運期間掛了萬國旗獨缺中國的,被大陸網紅住客察覺後,仍堅決地主張「此店是我開」,要掛啥旗干卿底事?終於招來大陸眾旅遊平台集體下架命運。這個奧運會外開打的外一章,竟比會內賽還血脈賁張。
現代奧運之父古柏坦主張奧林匹克主義,友誼、理解、團結與公平是它的精髓。但人類實踐起來,倒更像是藉奧運打一場無硝煙的戰爭。可見人類好戰基因,從古奧運到現代奧運都難以泯除。兩岸對立情緒已如一根緊繃的弦,就別再為一面旗去動員仇恨,對誰都沒好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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