書名:《性的正義》
內容簡介:22歲男大生艾略特.羅傑,在宿舍持刀殺害三名華裔男室友後,再開車前往姊妹會,在屋外槍殺三名女性,之後沿路隨機掃射,造成14人受傷,一人死亡,最後他飲彈自盡。他在預先上傳的YouTube影片中說:這是他──非自願守貞者──的復仇。
為什麼要復仇?因為他個頭矮小、不擅運動、個性害羞,周圍沒有任何一個女生想要與他發生性關係。他說:「就連那個又醜又低等的黑人都可以把到女生了,憑什麼我辦不到?」於是他寫下:「那個金髮女人是賤貨,所有女人都是瘟疫,必須永久隔離。」
我們必須說,殺人者羅傑的性觀念錯得厲害,就連野生動物也未必單憑外在,就決定是否發生性行為。那麼,除了外表、個性之外,到底是誰決定了你的性癖好、性對象?
本書作者阿米亞.斯里尼瓦桑,是牛津大學哲學碩士,教授政治哲學與女性主義理論。她認為,「性」不只是一種行為,更是一種思維,性與不性,並非出於個人意識,更沒有公平或同意這件事,而是由「性別、階級、種族與權力」決定,
◎如果你沒有反抗,我就當作你同意
女大生控訴男同學性侵,但男方說:我從頭到尾都沒有強迫你呀!許多女性甚至被教導,如果讓對方感到「性奮」,就必須有始有終的幫對方「解決」,否則,就會淪為「挑起慾望又不讓人抒發」的綠茶婊。
◎A片讓男人以為,女人說「不」時,你要當成「好」
因為色情影片都這樣拍,導致男人把女人的反抗當成欲擒故縱、把扭捏當成邀請,只要打開手機,上色情網站,就能一鍵搜尋出輪暴、MILF(辣媽)、繼女……你的性偏好,一大部分是色情影片「調教」出來的。
◎曖昧不清的仰慕關係:從師生戀、性騷擾看權力控制
為什麼有這麼多所大學(按:包括臺灣多間大學),都禁止師生戀?因為佛洛伊德曾說,學生對教授的愛,類似於病患與心理分析師,但要是病患愛上你,你絕對不能以同樣的情感回報。問題是,教授該如何面對或不面對這些學生(崇拜者)的身體?
誰決定你的性癖好、性對象?絕非自由意志,而是社會階級、權力,還有A片調教。怎麼從這些桎梏中解放?
作者介紹:阿米亞.斯里尼瓦桑,1984年出生於巴林,曾旅居倫敦、紐約、新加坡與臺灣。目前擔任牛津大學萬靈學院(All Souls College)社會與政治理論的奇切爾(Chichele)政治及社會理論講座教授。她寫過關於性、死亡、章魚、憤怒、衝浪與性別代名詞之政治等多種主題,發表於《倫敦書評》(London Review of Books)、《泰晤士報文學增刊》(Times Literary Supplement)、《紐約客》(The New Yorker)與《紐約時報》(The New York Times)等平臺上。她同時是《倫敦書評》的特約編輯,現居於牛津。
搶先試閱:〈性是一種文化,一點也不私密〉
女性主義不是一種哲學,也不是理論,甚至不是一種觀點。女性主義是一種政治運動,而為了徹底改變這個世界,女性主義者提出這個問題:要是我們能終結女性在政治、社會、性、經濟、心理與生理上受到的次等化(subordination,又稱從屬關係),會怎麼樣?
而他們得到的答案是:我們不知道會怎麼樣,只能先嘗試,並觀察結果。
女性主義的開端,從女人意識到自己是特定分類中的成員開始,而此分類中的成員,皆因為名為「性」的事物,而被賦予了次等的社會地位。
人們往往說性是天然的,比政治還早出現,是人類建立文化時,採用的一種客觀基礎。但我們在檢驗這個理應天然的事物時,卻發現性早已負載了該意義。所有人類的身體,都會在出生時被分類成男或女,不過,也有許多身體必須經過殘割(mutilate,俗稱割禮)才能符合性別分類,也有許多身體會在未來抗議這種出生時做的分類,也就是生理性別。這些初始分類,決定了一具身體未來會被賦予的社會目的。
有些身體存在的目的,是為了創造新的身體、幫其他身體穿衣服、洗澡與餵食(而且動機只能出自愛,絕不能出於責任),或是使其他身體感到舒適、完整且受控,是使其他身體感到自由。
如此說來,性的天然不過只是假象,事實上,性是一種文化的事物。女性主義者告訴我們,性(sex)和性別(gender)不同(按:在英文的常見定義中,sex〔性〕指的是有關性的行為或生理方面的生物性別,gender〔性別〕指的則是社會學上的性別,在本書中,亦會將性與性別兩字分別以上述定義使用),但我們在談論性的時候,其實在談論的只是性別偽裝成的性(按:美國學者朱迪斯.巴特勒〔Judith Butler〕認為,看似自然的生物性別,仍是透過政治和社會所產生的;生物性別很可能和社會性別一樣具有文化結構,所以,生物性別和社會性別其實是同樣的事物)。
此外,性這個字還有另一層意思:我們用具有性的身體做的一種行為。有些身體的存在目的,就是執行性行為;有些身體的存在目的是供其他身體享樂、占有、消費、崇拜,等於是負責服務其他身體,幫助他人肯定自我。
也有些人說,性的第二層意義也很天然,是超脫政治之外的存在。不過,透過女性主義,我們可以發現,這種想法也是虛構的,而且這種虛構的想法能帶來某些特定的利益。
大家常以為性是一種極為私人的行為,但在現實世界中,性其實是公眾的。我們扮演的角色、感受到的情緒、誰在給予、誰在要求、誰在服務、誰在渴求、誰被想要、誰能獲益、誰會受苦……這些早在我們誕生之前,就已經有人制定了規則。
一位著名的哲學家曾告訴我,他拒絕接受女性主義者對性的評論,他說,唯有在性行為的過程中,他才能感到自己身處於政治之外,並體驗到真正的自由。而我問他,他的妻子聽了會作何感想(他的妻子並沒有受邀參加那天的晚餐,我沒辦法親自問她)。不過,這也不代表性一定不自由。
他們拒絕接受的,是自由的假象:有些人會說性很解放,並不是因為性是平等的,而是因為它無所不在。在這個世界中,性的自由並不是眾所皆知的事實,而是我們必須努力達成的目標,而這種自由肯定不完整。
法國女性作家西蒙.波娃(Simone de Beauvoir)在《第二性》(Le Deuxième Sexe)中,就夢想著自由的到來:
儘管女人的自主性為男人省下許多麻煩,但同時也為男人帶來許多不便。如今,有某些實踐性冒險的特定方式,將使我們在明日世界中迷失:但這並不代表我們應該從性之中驅逐愛、幸福、詩與夢想。
讓我們提高警覺,以免我們的未來因缺乏想像力而變得貧瘠……性與性之間會誕生出我們無法想像的、新的、肉慾的親暱關係……有些人主張的想法十分荒謬……他們認為如果男人和女人達到確實的平等,世上就再也不會有不道德的行為、狂喜的情緒和熱忱的情感。
這種矛盾關係就像肉體與靈魂、瞬間與時間、內在性的暈眩與超越的訴求、愉悅的絕對與遺忘的虛無之間的對立,永遠都不會消失;緊張、受苦、喜樂以及存在的失敗與勝利,永遠都會在性慾之中具體化……事實正好相反,在我們廢除了針對半數人類的奴隸制之後,這整個虛偽的系統也會跟著廢除,而這代表的是……我們將能發現人類伴侶的真實型態。
要怎麼做才能讓性真正自由?目前還不知道答案,但我們可以一起嘗試觀察結果。
本書的主題,是這個世界的性政治與性倫理,而我寫下本書中不同文章的動機,是因為我希望能看見一個不一樣的世界。這些文章回顧了較老舊的女性主義傳統,當時人們不害怕把性看成政治現象或符合社會評論框架的事物。
在這種多樣化的傳統中,許多女人對社會提出挑戰,包含西蒙.波娃、俄國共產主義革命家亞歷珊德拉.柯倫泰(Alexandra Kollontai),到美國非裔女權作家貝爾.胡克斯(bell hooks,為其筆名,真名為葛勞瑞亞.珍.沃特金〔Gloria Jean Watkins〕)、奧黛.羅德(Audre Lorde)、美國激進女性主義者凱瑟琳.麥金儂(Catharine MacKinnon)與芮曲,都讓我們在思考性倫理的時候,能夠不被局限於「同意」(consent,一個人自願接受與自身有關,由其他人提出的提議或是意願,在此指合意性行為)這個狹隘的條件。
她們迫使我們去探詢,「好」這個字背後隱藏著什麼樣的力量,而由此能揭露,性是一種必須取得同意的事物,也由此揭開,為什麼在同意仍無法支持性的狀況下,還要賦予同意那麼多精神、文化與法律上的重量。這些女性邀請我們一起,夢想更為自由的性。
越不令人自在的,越可能是真相
本書的另一個目標,是試著為21世紀重新塑造關於性的政治評論,也就是:嚴肅看待種族、階級、身心障礙、國籍和種姓制度等條件和性的關係,並思考網路時代使性變成什麼模樣,探詢這個社會動用資本主義與監禁化國家(carceral state,源自法國哲學家米歇爾.傅柯〔Michel Foucault〕於1970年代提出的理論,表示自從監獄被發明以來,就被當成犯罪行徑的唯一解決方式;根據女性與性別研究教授魯比.塔皮亞〔Ruby Tapia〕解釋,監禁的範圍遠遠超出監獄與其他監禁相關場所,其概念也代表,透過控制、監視、刑事定罪和不自由的政策,塑造並組織社會與文化的多種方式)的權力,來解決性的問題時,代表著什麼意義。
這些文章評論的大致都是美國與英國的狀況,此外我也會對印度有所著墨,而這些選擇反映了我自己的成長背景,同時也是我有意識的選擇。
本書評論主流英語世界(English-speaking world,使用英語作為官方語言的國家,包括英國、美國、加拿大、澳洲、紐西蘭等)女性主義者的思想與實踐,而在過去數十年來,這些人提倡的女性主義,在世界上能見度最高,物質力量也最強大(當然,對於處於此世界之外的女性主義者來說,他們也不曾在自己的世界與社群內被邊緣化)。
近幾年來,這種女性主義的主流地位正逐漸下降,但這其實是一件好事,尤其近期有許多振奮人心的女性主義能量,都來自非英語世界的女性主義者。
在我寫作的當下,近期就有許多例子,在此列舉一二:波蘭的右翼聯合政府針對墮胎執行更嚴格的法律,女性主義者則率領全國各地民眾發動大規模抗議,國內有五百多個城市與鄉鎮響應;在阿根廷,女性主義者連續5年舉行大規模遊行,用「一個都不能少」(Ni una Menos)作為標語,迫使國會將墮胎合法化,而後在巴西、智利與哥倫比亞,抗議者也以組織化的方式,效法阿根廷的遊行活動。
除此之外,在蘇丹,女人率領的革命抗議行動推翻了奧馬爾.巴席爾(Omar al-Bashir,前蘇丹總統,於1989年透過軍事政變上臺,並於2015年的總統大選連任;2018年蘇丹爆發大規模抗議示威活動,並於2019年發生政變,軍方包圍總統府,巴席爾宣布辭職後即被逮捕)的獨裁政權,接著,年僅二十多歲的蘇丹女性主義者阿拉.薩拉(Alaa Salah)要求聯合國安全理事會(United Nations Security Council),必須確保蘇丹過渡政府在訂定平等條例時,保障蘇丹的女性、反抗團體與宗教少數團體。
本書對某些主題,如性工作者的權利、監禁化政治的破壞性、現代性行為病理學——抱持非常堅定的立場;在其他主題上,本書則同時描述其利弊,不會簡化知識濃度較高、較困難的主題。
女性主義必須不屈不撓的說出真相,尤其是有關自身的真相,正如勞工歷史學家大衛.羅迪格(David Roediger)所述:「對自己說真話的基進(radical)行動,遠比對強權說真話還要更重要。」
我們不能耽溺在幻想中,想著利益總會趨同、我們的計畫不會帶來預料之外的結果,或是政治是一個自在的場域。
女性主義學者暨社運人士柏妮絲.詹森.雷根(Bernice Johnson Reagon,為避免和美國前總統隆納.雷根〔Ronald Reagan〕混淆,接下來皆以柏妮絲稱呼)在上一個世紀就曾討論過這件事,她警告眾人,真正的基進政治——也就是結盟政治(coalitional politics)——不會是一個歸屬:
結盟並不是你能在家完成的事情。你必須在街頭上結盟……你不應該在聯盟中尋找自在舒適的感覺。有些人會在結盟後,依據他們結盟時感覺是否良好,來評斷這個結盟是否成功。這些人在尋求的不是聯盟,而是一個家!他們在尋求的是裝了奶的瓶子和奶嘴,而聯盟裡沒有這種東西。
對柏妮絲來說,導致許多女性主義出現排外矛盾的,其實是誤把政治當成一個完美家園或歸屬的想法,因為抱持這種想法的人,認為政治能夠提供完整的歸屬感,柏妮絲將這種歸屬感比喻為子宮。這些把政治當成家的女性主義者,堅持共通性比事實還要重要,並排除所有干擾家中安寧的人。不過,真正具有包容性的政治,都該令人感到不安全又不自在。
因此,在本書中,我會在有必要的段落,用令人不自在的方式解釋。這些文章不會成為你的家,但我希望它們可以使部分讀者獲得認同感。本書的不同章節,既可以合在一起閱讀,也可以分開翻閱,它們的目的不是說服或勸告任何人相信什麼,不過,若你確實因而相信了某件事,我也會感到開心。
事實上,這些文章代表的,是我設法把許多女人和一些男人已經知道的事物,轉變成文字的努力。女性主義一直都如此行事,也就是由女人們一起,試著清楚表達那些尚未被說出口、無法正式說出口的話。
在最好的狀況下,女性主義理論的依據,是女性在獨自一人時,心中思考的話,是她們在抗議的遊行、裝配生產線的隊伍、街道的角落及臥室裡告訴彼此的話,也是她們花了成千上萬次,試著告訴丈夫、父親、兒子、老闆與民選官員的話。
在最好的情況下,女性主義理論能揭露那些潛伏在女性掙扎之下的可能性,把這些可能性拉得更近一點。不過,女性主義理論往往會忽視特定女性的人生,只會高高在上的告訴這些女性,生活的真正意義為何,而多數女性根本不需要這種自命不凡的論述。
她們有太多事要做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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