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快啦，卡緊啦，吃快一點！怎麼老是動作那麼慢？」鄰桌的中年媽媽對著正在吃漢堡的小男孩又「嘶吼」了；沒想到吼聲才落，竟又追補了一句： 「老是拖拖拉拉的，像個小女生！」
聽到中年媽媽在訓斥兒子，我趕忙拿起杯子低頭喝咖啡，卻又忍不住用眼角餘光偷偷掃瞄了那個挨罵的兒子。那是一個穿著小學一年級校服的小男孩，微捲的短髮襯著一雙圓圓的眼睛、胖胖的臉蛋，好可愛。
小男孩雙頰塞得鼓鼓的，似乎還來不及嚥下，但是在媽媽一聲聲催促、「虎視眈眈」的緊盯注視下，只見他拚命努力地張大嘴巴，準備再啃一口漢堡。
「咳，咳咳咳…」可憐的孩子，實在已塞不下又吃得太急，加上漢堡裡的麵包屑又乾又細碎，現在八成卡在喉嚨裡根本難以嚥下。
「快呀，不會快喝個水再吃呀！」婦人皺起眉頭，嘟嘟囔囔地仍用一個「快」字在指揮。
可憐哪，小男孩漲著一張紅噗噗、圓嘟嘟的臉蛋，趕忙伸手去拿水杯，可能是心慌著急又擔心要被挨罵，一雙小手差點兒把另一旁的湯杯打翻。
這下子又惹來婦人開口唸了：「老師說你寫字慢，現在連吃個漢堡也慢吞吞，說呀，將來怎麼跟人競爭？怪不得每次考試就是拿不到一百分！」
★快快快，到底要多快？
這是一個週三下午，我在一家速食店吃蘋果派、喝拿鐵，親眼目睹耳聞的一幅現代媽媽「教子圖」的實況演出。
看著一聲不吭乖巧小男孩跟急躁媽媽的現場「展示」，說真的，我還真有股衝動想站起來問這位媽媽：「請問，吃個漢堡到底要多快才能達到你的標準？快快快，寫字要快，做事要快，連飲食也要追求速度。親愛的媽媽呀，你時時刻刻到底在趕什麼呀？」
親愛的媽媽，當你跟兒子說：「將來怎麼跟人競爭？」時，你覺得眼前這六歲的孩子懂得「競爭」一詞的意義嗎？考試沒拿一百分，就全因為他答題速度太慢嗎？好啦，縱使是每次都考一百分，就代表將來長大一定能成為「人生勝利組」嗎？考試次次拿滿分、得第一的，就肯定會換算成生命績優股嗎？
好不容易，小男孩終於努力咕嚕咕嚕地喝了大半杯水，也終於努力地把大半個漢堡吞下肚子，可是婦人的高調嗓音仍未放棄催促，只聽她短階音調又響起：「快啦，薯條不吃算了，英文補習快來不及了，今天不是要考英聽單字嗎？你還要再背一背呀。」
原來，心急急、聲聲催快的媽媽，是因為兒子等一下還要趕著上英文補習；六、七歲小小蒙童還真忙碌，上完學校的課，放學後還得趕著上課外英文補習。
★快與慢的界線，究竟在哪裡？
像這位媽媽求快趕急的口氣與模樣，其實不論在中外餐廳、不分東西料理口味，幾乎隨時隨地都可能遇見，也都可以即時被迫「觀賞」。
每每，我總會看到那一張張童稚的臉龐，在成年人一聲聲催促著「卡緊！」「快啦，快一點」的魔音干擾中，流露著若隱若現的許多不安和緊張；原本充滿天真的眉宇間，壓抑的卻是另一種說不出的超齡焦慮和恐慌。
我有一位在外商公司擔任副總裁的姪女，堪稱「女強人」的她，統領的部屬至少三百人，每天工作時數經常逼近十二小時，簡直忙得「沒眠沒夜」。
有一天幾近凌晨半夜兩點，她突然打電話給我。向來聲音清脆明朗的她，透過電話線傳來的竟是幾乎哽咽的「哭調」，她對我說：「小阿姨，對不起這麼晚打電話給你，可是，我實在受不了，好想哭…」，停頓了好一會兒，才又接著說：「我覺得我這做媽咪的真的好差勁！好慚愧！你知道嗎？剛才小茵茵說夢話，竟然先是大聲尖叫，然後大喊：『快啦，還不快一點！』…」姪女說到這裡，顯然又說不下去了，我隱隱約約聽到她好似在啜泣。
姪女在外商公司擔任高階職位，其實她老公的社經地位也不差，是一所國立大學的教授，只是這一年正好在國外擔任教學研究顧問，對孩子才兩歲多的姪女而言，還真是有如兩頭燒的蠟燭，十分辛苦。
「『快啦，還不快一點！』茵茵那樣急促的口氣，完全就是我平常最常對她說的話。尤其是早上我趕著要上班，保母已經來到飯桌旁等著要帶她走的時候，看她還在慢吞吞地扒麥片粥，我就忍不住催她、叫她：『快啦，還不快一點！』沒想到，她作夢竟也喊出這樣的話。可見，我這媽咪對她造成的壓力有多大！」姪女嘩啦啦地說，倒也道盡了她身為現代媽咪難得自具的反省心。
我相信，小茵茵這回的夢囈，的確喚醒了職場女強人的心，更給她上了一場可貴的親子「震撼教育」課程。
讓我不禁有些擔心的是，多少個在飯桌旁、在書案前催促著孩子要「快呀」、「卡緊啦」的媽媽們，何時何日才有覺醒的時刻。
~以上資料摘自《如何培養高EQ孩子》陳美儒◎著
人類智庫【人類文化】出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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